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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看,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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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輝煌如晝,映著她精致細白的小臉,格外認真的神態,在一旁狀似什麽都沒看放空自己的阿九,卻忍不住悄悄多看了她幾眼。

小皇帝長得......真是好看。

比剛剛走過去的那個戴著花冠披著霞帔的姑娘好看多了。

正巧這時有樂工們吹拉彈唱地走過來,牛車上也坐著幾位,捧著嗩吶木簫吹奏得搖頭晃腦,招搖過市。

今日如此盛景,樂工們自然也都穿著錦繡華裳。

光是這樣打扮了還不夠,牛車亦跟著打扮了一番,裝飾成大象的模樣,慢吞吞地往前行著。

顧之澄張望了一會兒,覺得甚是有趣。

可站久了,也累了,想尋個地兒坐一會。

恰好看到不遠處有個小攤在賣面蠶,顧之澄眼睛亮了亮,拉著阿九往那邊走。

“阿九哥哥,你可曾吃過這個?”一邊走,顧之澄一邊說著話。

阿九瞥了瞥不遠處油鍋裏沸騰著的湯,淡聲回道:“沒......”

顧之澄彎了彎唇,晃了晃手裏的錢袋子,笑嘻嘻地說道:“阿九哥哥,我請你吃,你平日習武辛苦飯量肯定大,現下想吃多少碗都盡管吃!”

顧之澄一副財大氣粗的模樣,因為年紀小,臉蛋粉嘟嘟的,瞧起來便格外誇張的可愛。

饒是阿九再冰山的表情,此時也忍不住抿了抿唇,只是很快又恢覆了一臉冷淡的表情。

不過耳朵尖子,還是悄悄紅了的。

不遠處,陸寒站在一處燈樓上,正俯瞰著下方,神仙般的容貌被周圍的五光十色映得愈發出塵奪目,映得周圍不少姑娘家在旁暗送秋波。

但他恍若未聞,只是眸子幽暗地盯著顧之澄和阿九的方向。

看到顧之澄掏出那錦繡明黃的錢袋子,又拍了拍阿九的肩膀,狀似親昵之後,他眸子裏的幽光更深了。

陸寒偏過頭,壓低了聲音說話,像是對著空氣,但是躲在暗處的阿四是能聽到的。

能聽到陸寒略顯陰郁的聲音,帶著濃濃的不悅,“去把那小東西的錢袋給我弄來。”

一陣風倏然而過,從陸寒的身邊離開。

......

顧之澄卻是不知道這邊已經有人在盤算著如何順走她的錢袋子了。

因為阿九在身邊,澄都百姓又皆純善,路不拾遺,夜不閉戶,所以她也從未想過,她的錢袋子會有什麽危險。

她現在滿心滿眼,都是走過來的小攤老板娘,手上端著的兩碗面蠶。

這面蠶是由綠豆粉、糯米、面粉以及糖制成的,又加入了頭雜肉煮湯熬制而成,僅僅是放到桌前,就已是肉香四溢。

顧之澄迫不及待地拿起桌上的竹箸,夾了一塊面蠶放到嘴裏。

口感軟嫩又有彈性,且滿嘴都是肉湯濃郁的響起,絕不僅僅是個面團子那般簡單。

“真好次......”因為面蠶入口太燙,顧之澄說話也含糊了起來。

吃得開懷,但她也沒有忘記身邊的阿九,又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拍了拍阿九的後背,“阿九哥哥,你也快嘗嘗。瞧你這模樣,也沒有吃過這些罷?”

阿九頷首,默認了顧之澄的話。

他著實......沒嘗過這些奇奇怪怪的吃食。

平日裏,他只消兩大碗米飯,以及一碟肉菜便足以。

不過顧之澄軟軟糯糯的聲音伴著他身後軟軟的觸感,阿九即便不想嘗,也生不出什麽拒絕的話來。

索性埋頭,和顧之澄一道吃了起來。

這面蠶他未嘗過,味道著實鮮香,本來他胃口就大,剛剛帶著顧之澄施展輕功又花了許多力氣。

不知不覺間,一大碗就全入了肚子,連面湯也喝得幹幹凈凈了。

阿九剛放下碗,就聽到顧之澄軟糯清甜的聲音又朝著老板娘喊道:“再來兩碗!”

阿九:......沒想到小皇帝那小身板,能吃這麽多?

阿九心中忖度著,擡起眸,才發現顧之澄碗裏還剩下大半碗面蠶。

他眸色微動,心中起了些不好的預感。

卻見顧之澄一雙清澈明亮的眸子彎成了小月牙兒,笑得沁了蜜似的,“阿九哥哥,我瞧著你喜歡,便又多叫了兩碗,你敞開了肚子吃,放心吧!”

說完,她還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的錢袋子,朝阿九眨了眨眼。

言外之意則是她的錢袋子裏多的是錢,盡管吃!

吃幾碗面蠶的財大氣粗,顧之澄還是有的。

但多餘的,則沒有了......

這錢袋子裏頭,是她十年來辛辛苦苦攢下來的壓歲錢。

都是以前還是太子之時,過年父皇還有母後賞給她的。

說來倒是可憐,她登基後身為皇帝,本應闊綽起來,可她私庫的鑰匙卻在母後手裏。

若要拿什麽金銀珠玉,還要先同母後說一聲。

但太後此人,實在愛操心,若她要拿東西,母後定又是問東問西,什麽事兒都能扯到努力用功讀書治國上面去。

所以顧之澄從來都沒啟用過私庫裏的金銀珠寶,就是太嫌麻煩。

這回出宮來玩,顧之澄特意將自個兒的錢袋子全帶上,就是因為宮外好吃好玩的東西太多,她想多買些帶回去,也不至於在宮中那般無聊。

阿九難以拒絕顧之澄的盛情,只好硬著頭皮又吃了兩碗面蠶。

幸虧他飯量大,可即便是這樣,仿佛肚子裏頭也撐了起來。

阿九垂著的深沈眉眼裏閃過一絲苦惱,吃得這般撐,待會也不知背著小皇帝還能不能飛得動。

早不該吃這般多的,他明明知道,可是小皇帝笑得眸子似月牙兒甜看著他時,卻又憋不出半句拒絕的話。

倒不如快些吃了兩碗面蠶,來得自在。

桌上擺了四個空空的碗,顧之澄滿意地拍了拍手,在喊老板娘結賬之前,又轉頭問阿九,“阿九哥哥可還要吃?若還吃的話......”

阿九騰地一聲站起來,下頜繃緊,終於憋出兩個字,“不吃......”

顧之澄抿唇眨了下眼,燈影晃著她清澈的眸子,裏頭掠過一抹明晃晃的笑意。

闊氣的結完賬後,顧之澄又同阿九往前逛著。

阿九始終站在顧之澄身側偏後一些的位置,以保護者的姿態。

所以顧之澄同他說話時,總要回過頭扭著脖子,這個姿勢有些累,但為了同阿九拉近距離,再苦再難也是不能嫌累的。

顧之澄眸色映著兩側的燈火,明澈無暇,漾著天真的關切之意,“阿九哥哥,你若喜歡什麽,便同我說,反正銀錢還多著呢。”

一邊說,她一邊拍了拍腰間的錢袋子,鼓鼓囊囊的觸感,總讓人覺得格外安心。

阿九只是垂著眸子,表情是萬年不變的冷酷疏離,拒絕了一聲。

顧之澄也渾不在意,只是探頭探腦地繼續往兩邊看,各式各樣的攤子總有些新奇的玩意兒能讓她眼界大開。

阿九原本只是沈默地跟在她身後走著,突然仿佛是一陣冷風而過,顧之澄止不住打了個寒顫,阿九也身子一僵。

阿九臉上的神色覆雜了一瞬,但很快又恢覆如常。

顧之澄裹緊了自個兒的鬥篷,小臉寡白又精致,心有餘悸地說道:“剛剛是哪門子妖風,吹得也太冷了些。”

阿九臉色沈沈,頗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阿九哥哥,你怎麽了?”顧之澄察覺出有些不對,歪著腦袋,黑白分明的眼眸裏出現了些許困惑。

“無妨......”阿九正了正臉色,黑眸重新變得清明起來。

直視著前方,再無其他表情。

顧之澄無奈地嘟了下嘴,眸光一轉,突然又亮了起來,“阿九哥哥,我們去瞧瞧那個。”

街邊一角支了個小食攤,面前一口大油鍋,裏頭有金燦燦的團子正炸得上下翻滾,散著誘.人的香味。

顧之澄吸了吸鼻子,眸子彎彎,“這個好香呀。”

“嘿嘿,咱們這兒的粉果可是方圓幾百裏最香最甜的,這位小客官可識相了。”小食攤的老板笑得憨厚,一雙大手握著木漏勺,從鍋裏撈出幾顆粉果,放在青瓷碗裏。

金燦燦圓滾滾的粉果泛著油亮的光,越發讓人垂涎三尺了。

顧之澄咽了一下口水,轉眸看著阿九,“阿九哥哥,可要吃這個粉果?”

阿九撐得不能再撐,連忙不假思索地拒絕,“不必......”

“沒關系的。”顧之澄眨了下眼,拍了拍自個兒的腰間,“反正咱們有——”

一句話說了一半,顧之澄臉上的笑意頓時轉變成了慌張失措。

原因無它,只是她原本系著錢袋子的腰間突然一下子變得空蕩蕩的了。

她的錢袋子不見了......!!!

“阿九哥哥,我的錢袋子掉了!”顧之澄小臉皺成一團,眸色裏氤氳著一團慌張起伏的霧霭,連忙往回走。

從她上一回還摸到了錢袋子的地方到這個小食攤,來來回回走了三趟,依舊沒看到她的錢袋子。

顧之澄粉嘟嘟的小嘴立刻扁了起來,眸中潤上三分水色,在眼眶裏打轉。

那可是她攢了十年的銀錢,嗚嗚嗚......

阿九本就寡言嘴笨,見到顧之澄這泫然欲泣的模樣,更是手足無措,心底湧上一絲罕見的慌張,讓他連眼光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阿九認識的暗衛們,都是流血流汗不流淚的,除了很小不懂事的時候,其他時候他也從未哭過。

所以自然不知該怎麽哄仿佛下一瞬便要哭出來的小皇帝。

阿九左右無措地看了眼,最後自個兒掏了腰包,給顧之澄買了碗金燦燦的粉果。

他端著碗,遞到顧之澄的跟前,聲音緊繃幹澀地說道:“吃。”

再多說幾個哄人的詞都沒有,實在是不會,還不如砍他幾刀。

顧之澄原本委屈得快要掉出來的淚珠子,見到這碗粉果,終於盈盈轉轉憋了回去。

她吸了吸發紅的小鼻子,眼眶酸脹,嗓音帶著哭腔地接過來,捧著小碗說道:“謝謝阿九哥哥......”

阿九給她擦了擦街邊小食攤擺出來的木板凳,示意她坐下來吃。

顧之澄咬了個粉果放到嘴裏,金黃酥脆的外皮脆脆的,一咬便發出爆裂的聲音。

柔軟的內餡兒流出來,滾熱燙口,卻又香氣撲鼻。

在這寒冷冬日裏頭,能吃上這樣一碗溫熱又油星子十足的粉果,對許多老百姓而言,都是一種莫大的享受。

於顧之澄而言,也起碼能慰藉一下她受傷的心靈。

一碗粉果下肚,顧之澄終於平靜地接受了她錢袋子丟了的這個事實。

不過她還是不死心,撅著嘴說道:“澄都的老百姓都性格純良善樸,若是撿到我的錢袋子,定會交到官府去的。等回了宮,我便告訴小叔叔,讓他通知澄都府尹,留意朕的錢袋子。”

“嗯......”阿九輕聲應道,算是有個回應,免得小皇帝丟了錢袋子又只能在冷風中自說自話,未免有些淒涼。

但他不敢告訴小皇帝,這錢袋子,多半是回不來了,因為......

顧之澄又長嘆一口氣,打斷了阿九的思緒,“可惜還有許多東西未買,原本是想著回宮時,再買些回宮的,可現在沒了銀錢,什麽都買不了了......”

阿九略一思忖,突然從衣襟裏掏出一個漆黑的錦袋,“我有。”

“......”顧之澄微張著小嘴看著阿九,只覺得這樣不太好。

她本意是要拉攏阿九的,可現在......難不成吃了他送的粉果,還要他掏銀錢給她買東西?

這樣的話,到底成了誰拉攏誰?

阿九只以為顧之澄沒明白他的意思,他將漆黑錦袋直接塞到了顧之澄的手心裏,“用我的。”

“......”眼眶微熱的顧之澄有些不明白,阿九這麽好的人,怎麽就跟了陸寒那樣的人......

顧之澄掂了掂阿九給他的錢袋,比她的明顯輕了許多。

她擰了擰眉,試探性地問道:“阿九哥哥,這是你攢了多久的銀錢?”

如果是他從當暗衛攢到現在的月錢,那陸寒也忒摳門了一些......

如果阿九願意來她這裏,她可以給他十倍的月錢......!

實際上,這確實是阿九從懂事起,攢到現在的銀錢,他雖然吃穿用度都被莊子裏打點得很好,很少有需要花錢的地方。

但他素來的習慣也都是帶著所有的錢放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比如現在......

不過阿九以為是小皇帝舍不得花這些錢,自然不敢承認這是他所有的積蓄。

他只是微微頷首,輕聲道:“一月有餘......”

顧之澄眸中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原來這只是一月多的月錢,這樣掂量起來,陸寒倒顯得還挺大方了。

顧之澄摸了摸自個兒柔嫩圓潤的下巴,不過心裏還是不甘,以阿九這樣的身手,若能為她所用,她還是願意多出雙倍的月錢,將他供起來的。

阿九趁她發呆的時候,輕咳一聲。

顧之澄的思緒拉回來,嫩白的手指在錢袋上的祥雲紋上撫了撫,小聲道:“阿九哥哥,我先借你的銀錢用一用,等回了宮,便還你。”

她作為堂堂皇帝,雖然年幼又沒有實權,但是總不至於欠阿九的銀錢。

......

雖然阿九的銀錢並不多,顧之澄只能扣扣索索的用,不過買得最多的還是話本戲折子,神話志怪一類的書。

她目前最感興趣的便是這些。

又買了些宮裏頭沒吃過的點心,想回去讓禦膳房的琢磨著能不能也做出一些來嘗嘗。

雖然陸寒只許她一日吃一碟點心,但偷偷多吃一些,只要不被他發現,倒也無妨。

顧之澄在一邊逛街采買,一邊心中暗嘆著她明明是一國之君卻已經淒慘到連吃點心都得看陸寒臉色的哀嘆中,花光了阿九的所有銀錢。

不過她倒是沒有什麽負罪感,只是信誓旦旦地告訴阿九,等她回了宮,一定會還他銀錢的。

雖然她所有積蓄放在錢袋子裏已經不見了,但她堅信淳樸善良的澄都百姓若是撿到了她的錢袋子,一定會送交官府,最終還回到她手上來的。

阿九被顧之澄花了所有的積蓄,亦面不改色心不跳,只是默默守護在她的周圍,幫她提著一堆閑書和點心盒子。

對於銀錢,他向來便不甚在意。

可一直在暗處的陸寒,臉色卻陰沈了不少。

他手裏拿著顧之澄那明黃錦繡的錢袋子,裏頭的銀子裝得太滿,即便是隔著綿軟的綢緞,也容易硌得手心疼。

陸寒的眉頭擰得死緊,轉頭問阿四,“阿九可曾見過他?”

阿四當然明白陸寒口中的“他”是指誰,垂首搖頭道,“未曾。”

“對他這般好?”陸寒眸中掠過一縷寒意,意味不明。

“......”阿四垂著眸子,思忖片刻,卻也得不到答案。

畢竟阿九是他看著長大的,從小一直在莊子裏,長大以後也只在陸寒有事交代去辦時才出府,而且素來無情冷酷,是最銳利又最冰冷的一把刀。

可現在卻......明顯對小皇帝好得有些過分了,所有的積蓄都給小皇帝花,這確實不大正常。

不過......

阿四很快又想到,這也許是正常的。

畢竟就連他們的主子也......似乎淪陷了。

覺察到阿四有些一言難盡的目光,陸寒冷峻的眉眼裏起了幾分波動,眸光似刀劍一般,語氣輕幽,“我只是怕這小東西出些什麽岔子,再怪到我頭上來。”

阿四:......您說得都對。

至於這話裏是真是假,阿四即便細想了,也不敢再表露出來。

揣摩主子的心思是好的,但若是讓主子知道了,那便是天大的壞事了。

......

這是顧之澄二十年來,玩得最開心的一個上元節。

等阿九手裏提著不少東西,並且背著她安全抵達她的寢殿之後。

一切都還是靜悄悄的,仿佛無人察覺。

顧之澄心中慶幸,卻拉著打算離開的阿九說道:“阿九哥哥,那些銀錢......我怎樣才能還你?”

阿九一楞,即便已經接觸過許多回,但只要小皇帝一碰他,他還是極容易身子僵直。

他言語間皆是緊繃之意,幹澀著說道:“不必還了......”

“那如何能成?!”顧之澄板了板小臉,殿內昏暗微小的燭火映在她精致寡白的小臉上,照出玉石般的細膩質地,“阿九哥哥,你......你尋個日子來這兒找我吧!約莫著個把月左右,定能還你的。”

“......”阿九清冷的眸色裏盛著今晚的月色,有些搖搖晃晃。

顧之澄壓低了聲音,幾乎是用氣聲在說著話,“但是這事兒......最好莫要讓小叔叔知道,免得他以為你與我私下有了往來,與你我有了隔閡。”

“......”阿九抿緊唇,本是覺得與小皇帝清清白白,即便是告訴主子也沒什麽的。

可是如此近距離對著小皇帝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澄澈濕潤,裏頭映著他的眼睛,讓他仿佛產生了目眩神迷的感覺。

鬼使神差的,阿九輕輕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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